白武川挤在舞池里,半天走不出去。
按理说,在百乐门这样的地方,他该收敛一点,可今天心里装着事,再加上这曲子有点特殊,让他有点压不住怒火。
他把跳舞的人全都推开,手下人也跟着暴躁了起来,连喊带骂,给帮主开路:「让开让开,躲远一点,眼瞎了麽?」
一个没揽着生意的舞娘,猛然抱住了白武川,跳了起来。
手下人急了:「臭娘们,找死—————·
话说一半,手下人又咽了回去。
白武川在这舞娘怀里,没有挣扎。
非但没有挣扎,他还和舞娘亲了个嘴。
他俩就一直亲着,还不放开。
这是怎麽个意思?
众人正纳闷的时候,舞娘一转身,带着白武川去了舞池深处。
两人的嘴还亲着,手下人一脸无奈,也不敢干预。
一名上了些年纪的男子道:「帮主不容易,这些日子劳心受累,也该享受享受。」
其馀人觉得有道理,都站一旁等着去了。
舞娘抱着白武川,一路转圈不见了身影。
帮主哪去了?
手下人吓坏了,赶紧四处寻找,
舞娘抱着白武川已经进了舞场后台,一路把白武川抱进了更衣室。
在更衣室里,舞娘把白武川放进了衣橱,这才把嘴松开。
在白武川嘴里有个窟窿,从上牙膛进去,去头顶窜出来,这是藏在乐队之中的项风兰用箭矢打的。
这麽大一个伤口,居然没有流血,原因是舞娘帮着白武川止了血。
这个舞娘叫蓝嘉丽,是个食修,她用了食修技,吸血嚼髓,把白武川的血和脑髓都吸得乾乾净净。
遇袭之前,白武川感觉到状况不妙,但没有及时做出应对,是因为台上表演的歌女和乐手之中,有六个人是声修,当时的他和舞池里的众人都受了声修技的影响,情绪变得躁狂。
楚二到了更衣室,看了一眼尸体,朝着蓝嘉丽点了点头蓝嘉丽把白武川的尸体放进了衣橱,衣橱之中腾起火焰,把白武川的尸体烧成了灰烬。
楚二回头看了杨岩铮一眼:「把沈进忠一并做了。」
杨岩铮低声道:「小姐,沈进忠没这麽好对付。」
「有什麽分别吗?」
「沈进忠在三英门跌爬了几十年,白武川进白鹤帮才六年半,沈进忠靠着自己当上了二金印,一当就是十几年,百武川靠着他师父当上了掌门,也就当了不到三年,三英门和白鹤帮也不是一个层次的帮门·——.
楚二不耐烦道:「快点动手吧,有你这些絮叻的功夫,沈进忠的人头都摘下来了。」
杨岩铮无奈,赶紧安排一名舞娘去了名伶厢房。
这名舞娘叫吴秋英,是个欢修,单靠她一个人,肯定杀不了沈进忠,她的任务是尽量分散沈进忠的注意力,然后让项风兰找机会下手。
吴秋英来到名伶厢房门前,几名三英门的支挂守在门口。
秋英眨着水汪汪的眼晴,提着裙子,面带羞涩的看着众人道:「二小姐让我来献唱。」
几名支挂盯着秋英打量了一番,一人笑道:「傻愣愣的,会唱曲儿麽?先唱一段我听听!」
旁边一名支挂道:「别胡闹,这是二小姐送来的,别难为人家!」
「二小姐送来的能怎地,她又不是二小姐,」那支挂看着吴秋英道,「规矩你懂麽?进门先搜身。」
吴秋英红着脸道:「我没听说过这种规矩,这是百乐门·——」
「百乐门怎麽了?到我们三英门这,就这个规矩!」几个支挂仔仔细细搜了一遍,转身进门通传。
吴秋英鼻翼颤动了一下,这些个支挂很恶心。
他们要是先通传,再搜身,也就罢了,只能说他们三英门做事强横霸道。
他们先搜身,再通传,倘若沈进忠不让歌女进门,不就等于白占了便宜?
支挂刚一进去,转身又出来了:「大金印不在,你一会再来吧。」
吴秋英一愣:「他去哪了?」
支挂皱眉道:「这是你该问的?」
吴秋英眉毛一挑,这名支挂青筋暴起,口眼歪斜,整个人瘫在了地上。
「她有修为!」
其他支挂正要往上冲,几支箭矢一并飞来,转眼之间把几个支挂全都选倒在了地上。
有一个支挂替秋英说了一句话,项风兰给他留了一口气。
吴秋英问道:「你们金印到底去哪了?」
支挂连连摇头,他真不知道沈进忠去哪了。
走廊里来了几个夥计,收拾了尸首,楚二也过来了。
吴秋英看了看唯一活着的支挂,恳请楚二留他一命,楚二答应了。
杨岩铮还在思索沈进忠的去处,温红燕道:「不用想了,他肯定回了金印大堂,咱们要追麽?」
楚二真想追:「我早就看三英门不顺眼,乾脆趁这次机会把他灭了。」
杨岩铮摇头道:「三英门是普罗州第一大帮门,不是说灭就能灭了的!二小姐,你这次你说什麽都得听我的,况且这本来就不是咱们该做的事儿!」
楼下传来一阵嘈乱声,白武川不见了,白鹤帮的人闹了起来。
楚二点点头道:「陆家人在外边接应着,沈进忠就交给他们吧。」
沈进忠换上了一身粗布衣裳,沿着小路快步疾行,走了没多远,他感觉被人盯上了。
身后有两三个人,跟的不紧不慢,他们不冲上来打,是什麽缘故?
应该是打不赢。
沈进忠是七层的武修,这些年修为虽说没什麽长进,但好歹厮杀了半辈子,
寻常人根本近不了他身。
他知道对方的援兵很快就要到了,眼下得尽快甩开这些盯梢的。
可他没往金印大堂跑,他往逍遥坞跑。
这一下让跟在身后的陆春莹始料未及。
为防止百乐门发生不测,陆春莹带人在外边接应,沈进忠刚出来不久,就被陆源信发现了。
可陆春莹手下人有些分散,集中在一处需要时间,陆春莹料定沈进忠会往金印大堂走,没想到他突然换了一条路。
陆春莹问道:「沈进忠这是要往哪去?」
跟了一会,陆源信低声道:「这是去逍遥坞的方向。」
陆春莹眼珠一转,压低声音道:「不能再跟了,直接动手。」
陆源信道:「人手还没来齐。」
「等不得,去逍遥坞的路上,肯定有何家庆的伏兵。」
这姑娘真是聪明,沈进忠约马五出来,肯定是何家庆授意,何家庆不会在百乐门动手,他不会把事情做的这麽显眼,
所以他大概率在路上伏击,如果继续跟踪沈进忠,很可能会遇到何家庆的埋伏。
沈进忠还在快步前行,前边迎面来了一辆黄包车。
巷子有点窄,沈进忠冲着黄包车摆摆手:「你让让。」
车夫低着头道:「好嘞。」
他把车子拉到了一边,然后抬头道:「您说让,我就给您让了。」
沈进忠觉得状况不对,身子横滑一步,猛然进了墙壁,不见了踪影。
陆春莹一惊:「旅修技!」
车夫赶紧喊一声:「站着别动!」
因为对方走远了,技法没有回应。
这个车夫是铁轮帮帮主,奉修谭福成。
沈进忠刚才让他把车让让,谭福成让了,这就等于沈进忠收了谭福成的奉献。
谭福成又说了一句:「您说让,我就给您让了。」这就等于说清了事由。
奉献有了,事由说清楚了,奉修技做成了,接下来该谭福成索取报酬,没想到沈进忠撒腿走了。
谭福成捶胸顿足,怪就只能怪他技艺不精,出手太慢。
陆源信思索许久道:「沈进忠在江湖上成名已久,他是七层的武修,什麽时候兼修了旅修?」
谭福成也纳闷:「按理说,武修很难兼修旅修,这两个道门太吃体魄。」
两人还在纳闷,陆春莹道:「先撤,别让他再杀回来,要真是两门开张,咱们怕是要折在他手里!」
三人一并逃了,跑路的时候,谭福成还在纳闷:「他真要是两门开张,刚才还跑什麽?为什麽不直接跟咱们动手?」
沈进忠摆脱了跟踪,一路跑回了金印大堂。
他把堂口里能打的全都叫了出来,让他们立刻摆阵,摆三英擒贼阵。
名字听着朴实,阵法看着也朴实,就是三队人,在金印大堂的正院里,站住三个位置,见敌人来了,伺机而动。
可这个阵法要是金印大堂的正院施展,可就成了普罗州最强悍的阵法。
金印大堂的正院里有特殊机关,能和三英擒贼阵形成响应,接下来,无论谁上门厮杀,只要这三队人阵型不乱,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全都会变成上乘兵刃,而且还会自发的攻击敌人。
三英擒贼阵在金印大堂做成,就算李七本人来了,也很难攻破,但出于稳妥起见,沈进忠还是去了后堂。
老银章云永诚问道:「大金印,这是出了什麽事儿?」
沈进忠道:「咱们大堂可能遭贼了,我去金库看一眼,你们都在院子里守着。」
「您现在去金库,这个———」老银章想把沈进忠拦住。
银章谭金乐把云永诚推到一边:「大金印要去哪,还轮得到你多嘴麽?没听大金印说遭贼了?你还有心思在这扯闲篇。」
云永诚低着头,没敢多说。
沈进忠快步进了金库,把大门插上了。
金库里藏着三英门的金银细软,库房内外,机关重重。
有了三英擒贼阵,再有这重重机关,沈进忠暂时安全了,坐在金库里,他平定了一下心绪,想着事情的经过。
他先骂了白武川几句,落到这步田地,都是被他害的。
事已至此,骂他也没用,沈进忠得赶紧思索对策,一路之上,他已经想好了三条对策。
上策:就说马五的事情和自己无关,他原本就想请马五吃顿饭,其他事情一概不知道。
这是最好的结果,可唯一的问题是,李七大概率不会信他。
中策:找何家庆,说清缘由,他请了马五,事情就算办成了,中间的变故和他无关,以后让何家庆护住三英门。
这个结果也能接受,关键得看何家庆认不认帐。
下策:带上金银细软,连夜离开绿水城,隐姓埋名过日子。
这屋子里的金银只要带走一成,就够他逍遥几辈子,可沈进忠不甘心,好不容易当上了大金印,凭什麽就把位子让出去,凭什麽就嘶!
一条发丝在沈进忠脸上划过。
「谁!」沈进忠迅速闪避,脸上见血了,但只是一点皮外伤,并无大碍。
一名绿衣女子浮现在眼前,沈进忠认识她,这是秦田九的媳妇儿。
沈进忠极力保持着镇定,从容说道:「弟妹,你来我金库做什麽?我怀疑金印大堂遭贼了,难不成这贼就是你?」
冯雨秋面无表情,她是冷修,这些话根本激怒不了她,
也正因为她是冷修,所以刚才出手偷袭的时候,沈进忠连半点杀气都没感知到。
沈进忠观察着冯雨秋的位置,他不明白秦田九的媳妇儿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最合理的解释是有人把她带进来了。
难道是秦田九来了?
他人在哪?
「大金印,你等我呢?」秦田九在银元堆里钻了出来,隔着五步远,深深吸了口气。
沈进忠脸上的伤口,喷涌出一道血柱,飞进了秦田九的嘴里。
吸血嚼髓!
不可能,以秦田九的修为怎麽可能学会这样的技法,这是六层食修技!
而且他的技法用的很离谱,几步之外,居然能隔空吸血。
沈进忠迅速拉远距离,血柱终于断了。
冯雨秋出手偷袭,沈进忠大腿上又多了道口子。
以武修的体魄,这点小伤真算不得什麽,可架不住秦田九一直冲过来吸血,
沈进忠扛不住了。
沈进忠喊一声道:「小九,咱们俩有误会,你听我慢慢跟你说-——」
秦田九打断沈进忠道:「不用说了,你话说一半肯定要偷袭我,咱们这麽熟,你装什麽蒜呀?」
说话间,秦田九往前走了两步,把媳妇儿挡在了身后。
「我是真把你当亲兄弟看,自从你进了三英门,我给过不少照顾吧,你趁我不在家,带着你媳妇儿来帮门金库,你想干什麽?」
秦田九笑道:「你说我想干什麽?都跟你说了,咱们都是熟人,我自从当上了银章,你一直不给我地盘,钱没挣多少,我饭都吃不饱,可我还任劳任怨在你身边打杂,大堂上下都是我朋友,你有什麽手段是我不知道的?
我早就算准了你会用三英擒贼阵,我就知道你要来金库躲着,躲不开了你就要卷钱跑路,我特地在这等着你,送你走最后一程。」
沈进忠喊道:「小九,你这话说的可不对,我把你留在身边,那是为了历练你,都是为了你好!」
刷拉!
沈进忠突然打出来两颗银元,奔着秦田九的面门打了过去。
七层武修打出来的银元,比子弹都快。
而且这一下,沈进忠看好了角度,秦田九如果闪避,银元会打中他身后的冯雨秋。
秦田九没闪,张着嘴,把银元给吞了。
不可能。
秦田九到底是什麽修为?
来之前,秦田九吃了一肚子好煤,现在是什麽层次的战力,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沈进忠从地上站了起来,因为失血过多,头晕目眩。
他用馀光扫了一眼墙壁的位置。
秦田九笑道:「别往墙上看了,我知道你有件旅修的法宝,能穿墙,可你没机会用了。」
沈进忠抓了一大把银元,扔向了秦田九。
能接住的吞掉,接不住的硬扛,秦田九带着银光闪闪的皮肤,一把揪住了沈进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