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死讯(1 / 2)

上嫁 玉堂 6691 字 5个月前

周淮康在喝豆浆,不经意撩眼皮,猛地一呛,“你掉染缸里了?”

李宅的西街有一家染布坊,是专供太太们的,金银、孔雀蓝的小众染料极正宗,市场上买不着。

周京臣选了一匹‘翠柏绿’的,给程禧制旗袍,年底商会召开大会,他携夫人出席,打响‘会长夫人’的名号。

“去洗干净了!”周夫人训斥。

“母亲的旨意,不行。”周京臣扮柔弱,“夫人下旨,让我洗,我才领旨。”

程禧掐他大腿。

他坐下,敲周夫人的桌子,“我不准备生女儿了,但禧儿孝心,晓得您稀罕孙女,拉着我生。”大剌剌抻了个懒腰,长臂一揽,勾住程禧肩膀,“我配合她,折腾得太久了,化个妆,哄一哄她。”

她错愕,“你知道我化妆?”

“我警惕性没那么差。”

周夫人一听,造二胎了,喜上眉梢,“禧儿懂事,不过,哺乳期不宜怀孕,调养一年半载再怀。”

“您挺体谅她。”周京臣似笑不笑,“婚宴上,宣布生孙女,逼得这么急,逼我松口。倘若一年半载没怀上,外界不敢议论我,敢议论禧儿。她压力大,一定生。”

气氛不大和谐了。

周淮康圆场,“你母亲不是催你们,是帮你挡酒。”

“我催啊!”铺了台阶,周夫人不下,“沈家、方家香火旺盛,凭什么周家代代是独苗儿?何况三胎、四胎,家里养得起。”

“母猪一胎十崽,禧儿哪里生得过猪?您替儿子去乡下的猪圈物色一只,跨越种族,跨越生物学。”周京臣讲得荒唐,慢条斯理夹了一块培根,“我预约了结扎。”

餐桌鸦雀无声。

“你三十岁结什么扎啊。”周夫人爆发,摔了瓷碟。

“断了您催生的念头。”他直言不讳,“以后不生,与禧儿无关,是我生不了,等做了手术,我会通知这边的圈子。”

“京哥儿,你鲁莽了。”老夫人觉得不妥,“不愿生,有的是办法。”

“谁教你的!”周夫人瞥程禧,又瞥他,怒火滔天。

男人哪有甘心结扎的,百分百是女人怂恿。

尤其权富圈的男人,体面,尊贵,威赫,女人堆里玩的,搞了节育...遭同行笑话。

“方家老大的夫人难产,第二年,老大续娶了新夫人,即使是族谱上的元配,人亡,情灭,逢年过节仅仅三炷香。我和大斌的关系,不如和承瀚的关系,您明白为什么吗?”周京臣摩挲着象牙白的筷子托,“方家人薄情,大斌的女人生了女儿,没过门,他厌倦了,去母留女。知书达理一女人,想女儿想得疯疯癫癫,方家不许母女相见。”

周夫人蹙眉,“碍着你什么了?”

“您只认孙儿,儿媳无所谓,我认媳妇。”周京臣挺直脊背,正襟危坐,“我挑起李家大梁,扛起商会的重担,是情义,对外公,对李家的情义。换了薄情寡义的同辈子弟,牺牲潇洒自由,护家族,护亲眷,肯吗。”

周夫人一言不发。

“我护李家,和护媳妇,是一样的。一个礼礼,周家确实子嗣单薄,可儿孙满堂有千般好,不及夫妻共白头。”

“罢了。”老夫人挥手,“依着京哥儿的意思,别催禧儿了。”

“姑妈...”

老夫人面孔一沉。

周夫人安分了。

大保姆上完菜,笑呵呵问程禧,“那盆水喝了?”

她一愣。

“撒了红枣桂圆,还撒了一勺苦盐。”

怪不得,沈承瀚说她脚齁咸。

“喝了一口...”程禧硬着头皮。

“夫妇过日子是甜中有苦,咸中有涩,没有一帆风顺,多体谅,包容。”老夫人语重心长,“京哥儿脾气犟,待媳妇儿是专一的,禧儿脾气温顺,你迁就他,他照顾你。”

周京臣嘲笑,拖长尾音,“她脾气温顺...”

程禧瞪他。

他指她,招呼老夫人,“您在场,她收敛了,在厢房里,可霸道了。”一边揭发,一边卷袖子,“瞧,牙印。”

保姆们低头笑。

“活该!你没出息。”老夫人啐骂,“八点钟赖在洞房不出来。”

“孙儿出息了二十九年,终于娶夫人了,自然贪吃了。”他一副浪浪荡荡不正经相。

秘书这时匆匆走进中堂,附耳汇报,“您岳母早晨五点去世了。”

周京臣一怔。

下意识望了一眼程禧。

“病因。”

“器官衰竭,尸体寄存在疗养院的太平间。”

他凝重,撂下餐具,“我中午回去处理。”

秘书又匆匆走出中堂。

“你回哪?”程禧没听清秘书的话,只听清他要回去。

“回北方。”周京臣握住她手,没开口,先心疼。

这些年,她在周家乖巧孝敬,周夫人安排什么,她干什么,从不忤逆。一则,是寄人篱下,想活下去;二则,是想救程母活下去。

如今,程母死了,幸好,有礼礼,有他,否则,她真是垮了。

“岳母过世了,禧儿。”周京臣嘶哑,握紧了她。

程禧呆滞着。

“熬了九年,岳母累了。”他搂住她,“最好的医生,最贵的药,尽力了。你嫁人生子,岳母也安心了。”

他感受到她身体在剧烈抽搐,空洞麻木的眼神没有情绪,没有波澜。

仿佛一具木偶。

“禧儿。”周京臣唤她,“哭出声!”

“京哥儿,带小太太去后堂吧。”大保姆端了饭菜,小心翼翼伺候。

他横抱起程禧,疾步离开。

后堂的芭蕉叶泛了黄,人一生,来了,老了,去了,眨眼沧海桑田,如同这株芭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