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雍容看着风长天, 一对眸子幽幽深深的,看得风长天心里真发虚。
良久,她才开口:“原来这就是陛下练武的秘笈,果然是与众不同, 非同小可, 妾身开眼界了。”
风长天暗暗松了一口气。
小丰子取了点心来,两人便坐下喝茶喝点心, 姜雍容并没有坐多久, 便起身告退。
若是按往常的习惯,风长天自然要拉她多坐一会儿, 但这会儿生怕她又发现什么破绽, 遂很好说话地将她送上了轿子。
小丰子看着那轿子远去,忍不住问道:“陛下为何不让娘娘知道那核桃酪是陛下熬的?娘娘说味道甚好呢。”
“蠢材,雍容嘴里说甚好,却只尝了一口, 摆明是不好吃。”风长天道,“不好吃的酪能是爷熬的么?爷怎么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小丰子问,“那陛下觉得这是瞒过去了么?”
“那还用说?”风长天信心十足,“去, 另给爷把砂锅核桃红枣都备起来。”
第二天,核桃酪又送到了清凉殿。
鲁嬷嬷自然是喜之不尽, 端过来给姜雍容。
姜雍容没有抬眼, 只问小丰子:“陛下今天还是没有去上朝么?”
小丰子答:“回娘娘, 今天陛下上朝了。”
“哦?那为何还是没有奏折送来?”
“陛下让他们今后都别上奏折了, 上了他也不看, 今儿陛下是去商量先帝和傅贵妃的后事。”
小丰子说完, 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 傅贵妃可是这位娘娘的情敌!但想收口已经来不及了,慌忙指了一事,连忙告退了。
鲁嬷嬷是最恨傅贵妃的,哼了一声:“那贱婢,便宜她了!”
和先帝一起殉国,属于行大义,按理傅贵妃便有了和先帝合葬之权。
“罢了罢了,先帝死都死了,让她陪着去也无妨,咱们还有陛下呢。”鲁嬷嬷这么一想,脸上顿时又有了笑容,“这核桃酪瞧着好像比昨天的还要细腻些,主子快尝尝。”
“嗯,放那儿吧,我一会儿吃。”姜雍容道,“嬷嬷,去替我打盆热水来。”
鲁嬷嬷答应着便去了。
屋内安静下来。
核桃酪就搁在手边,散发着热汽。它是暖的,甜的,香的,气味温暖香甜,像一朵柔软而温热的云,缓缓笼罩着她。
眼睛不知怎地,被这香气一薰,有点酸胀,视野开始模糊?
“主子?”鲁嬷嬷去而复返,她是走出屋门才觉出不对的,面对陛下如此的贴心,主子脸上却没有一丝喜色,她忍不住转身回来,就见姜雍容捂住了脸,泪水从颔角滚滚而落。
“主子这是怎么了?”鲁嬷嬷大惊,“陛下送核桃酪来,可见待你好,你怎么反而伤心起来——”
“出去。”
姜雍容的声音颤抖,但吐字清晰。
“主子!”鲁嬷嬷还等再说,姜雍容抬高了一点声音,“出去!把门关上!”
鲁嬷嬷到底不敢违逆,强忍着心疼,重重地叹了口气,带上房门,在外头台阶上坐下,心里有一万个想不通。
明明是好事,主子为什么要伤心?
*
先帝早已和乾正殿一起化为飞灰,要落葬的只有衣冠冢,傅贵妃也一样。
现在张有德已死,寝陵的银子追回无望
,风长天圣旨一下,礼部与宗正寺开始商议先帝的奉安大典事宜。
简单来说,就是“国库空虚,一切从简”。
因有殉国之功,傅贵妃被追封为文德皇后,与先帝同葬。
鲁嬷嬷为此嘀咕了半天,对这一安排相当不满意。姜雍容道:“怪我。若是我肯和先帝一道殉国,她便越不过我的位次去了。”
鲁嬷嬷立刻闭嘴了。
这时候就体现出先帝后宫空虚的坏处,只有姜雍容一人在棺前答礼,便是哭都没有伴。
年年也披麻戴孝,被乳母抱在怀里。但他尚不懂得这场丧仪的意义,一双眼睛乌溜溜地,东瞅瞅,西望望,大约只觉得好奇。不一会儿瞅累了,就在乳母怀里睡着了。
皇家的各种仪典都十分漫长,但不论是站是跪,姜雍容的背脊都始终挺直。
这天下着大雪,外头寒风呼啸,鲁嬷嬷悄声道:“主子装晕吧,就说是伤心过度。说到底,先帝爷可没什么好处到咱头上,咱犯不着这么尽心尽力。大冷天的,皇陵就不去了吧。”
姜雍容道:“外头冷,嬷嬷年纪大了,先回去吧。”
她自己还是为先帝扶灵,一直送先帝到了安寝之处。
鲁嬷嬷跌足。鲁嬷嬷之所以想劝住姜雍容,乃是不想姜雍容太彰显自己前皇后的身份,原本前朝就很为这个嚼舌根了,现在她亲自扶灵,那不是诏告天下说“我是先帝的人”么?
其实姜雍容送的不是先帝,而是自己前二十年的人生。
天上的雪绵绵不绝地落下,地上的葬仪比雪还要白,天地浑然一体,像是一块羊脂玉,看上去异常温润,异常鲜妍。
寝陵的大门缓缓合上,姜雍容站在雪中,看得出神。
再见了,先帝的皇后,姜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