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扶风苑是寂静的,他听着屋门口的树上呱呱惨叫的乌鸦,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半宿没有睡得着觉,在忧心自己的未来,以及该如何面对整日不回家的王月卿,好像人生已经彻底的一团糟了。
突然在这宁静中,如平地一声雷般的从屋外传来一阵吵闹。
柳兰陵换上衣服想出去看看,透过门缝,他惊恐的看到了一队身穿红色狩服的虎策军停在了他的屋门口,将他的房子团团的围住。
虎策军中分开一条道,建平真人与武常瑞并肩走出。
武常瑞问:“你确定这里住着昆仑剑宗来的奸细吗?毕竟是柳家分支的子弟,私下处决了倒也没什么,但如此大张旗鼓,深夜领军来扶风苑。要是弄错了,柳家的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不会。”建平真人肯定的说,“此事由我一力承担,柳家的人不会有意见的。我帮他们处决了这样一个祸害,他们反倒该感谢我。否则,有朝一日若真被此人捅出个天大的篓子出来,他们柳家上下都要满门抄斩。”
见建平真人如此言辞凿凿,武常瑞不再说些什么,看着人一脚踹开屋子的门,将柳兰陵抓出来。
被压在地上的柳兰陵看着翠微宫的建平真人,他哪能不明白,杀身之祸终究是降临到了他的头上。事到如今,他知道今日必死无疑,满脸死气沉沉的绝望。
建平真人俯视着:“做出这种事,你倒是有几分的胆量。”
柳兰陵麻木的跪在地上冲建平真人磕头,不再狡辩:“此事全是我一人所为,恳请真人放过我的爹娘、妻子。”
他思量着,王月卿虽然对不住他,但他自己其实也是烂人一个,谈不上谁对不上谁。兴许月卿另有新欢还是好事一件,等他死了,不至于守太久的寡。
建平真人目光闪烁:“好,算你有点骨气。”
利剑出鞘,冰冷的寒光一闪而过。
柳兰陵觉得自己好像在飘,今晚的夜太长了,好像有他一生那么长。
在这一瞬之间,他的思绪倒转回旋,落到四天前的下午,像一粒小小的尘埃,在如金纱般拢在沈晏清身上的阳光中飘荡。有一只本不应该存在的蝴蝶煽动着翅膀,衔着他的意识飞过他人生的两百载岁月,飞过高高在上、永远辉煌的太墟天宫,飞到琴川偏僻的一角。
那是他童年生活的旧宅,因为好赌而变卖光分支家产的父亲正用鞭子狠狠的抽打尚且年幼的他,而懦弱胆小的母亲在祠堂的另个角落里用手帕擦拭着眼泪跪拜祈祷:“菩萨救救我们吧。”
蝴蝶在金色的阳光下飞舞,最后停留在祠堂高挂的画像上,琴川的百姓世世代代只会供奉道士,柳兰陵的母亲不识字,才会将眉目慈悲的玄虚灵者认作菩萨。
瘦弱的柳兰陵指着那只蝴蝶惊声道:“蝴蝶!是蝴蝶!”
柳兰陵的父亲回过头,祠堂中空无一物。他举起鞭子又是一下:“七岁了,你已经七岁了连如何吸纳灵气都还不会!主家的柳春迟已是炼气中期,兰陵!你要怎样才能比得上他,还有心思在想抓蝴蝶!”
到底有没有蝴蝶停留在画像上,柳兰陵早就不记得了。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没关系,不记得就不记得了。
在生命最后的时光中,他就站在自己年幼的位置上,长久的仰望着那副画像。三柱供香飘着袅袅的烟,将他的目光模糊。
柳兰陵感到有些后悔,早知道不管怎样都要死,他就把沈晏清带出天宫了。
柳兰陵的头颅在空中高高的扬起,滚落到地上。
建平真人的剑快而稳,剑上不留一丝血迹,他收剑入鞘,转头看向记录画面的笔录官:“他的话都记下了吧?”
笔录官点头:“既然他已认下罪名,我想就算是柳家也不会有意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