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琨一一回答,没有丝毫不耐烦,仿佛他真是出来游玩的。
这个时代,穷一点的地方,百姓是衣不蔽体的,一家子才能凑出一套可以出门见客的衣裳。镐池乡稍微富裕一些,却也不是人人都有冬衣可以御寒。赵琨已经引进了白叠子(棉花),但以目前的纺织技术,一天从早织到晚,也织不了多少棉布。需得是达官贵人,才穿得起。零下的温度,一眼望过去,还有不少百姓衣衫单薄,脚穿草鞋。
赵琨轻轻叹息,如果今天没有被捕,他原计划要画一款改良版的织机,熟练以后,织布效率至少能加快三倍,让更多的人穿上纯棉衣服。最好人手一件大棉袄,过一个暖冬。
聊天总会拖慢步伐,耽误时间。
官差看得直皱眉,但镐池君到底是宗室。听说与王上相伴长大,情分非同一般,还是王上的亲叔叔,他们也不敢太失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何况也不能太较真——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无论是嫪毐,还是镐池君,他们都惹不起。不得罪为好。
跟着的百姓越来越多,赵琨只得团团作揖:“雪越下越大了,诸位父老乡亲,别送啦,快快回家吃饭。”
等众人散去,赵濯笑嘻嘻地解下钱袋,直接豪横地洒了两把金豆子,引得官差纷纷争抢,哪怕嫪毐连连呵斥,也没什么用,官差都忙着捡金豆子去了。就连嫪毐的属下也十分心动,眼巴巴地望着,一副很想捡的模样。
这些是咸阳县衙的差役。虽然新的咸阳令是嫪毐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但阎王好斗,小鬼难缠,这些差役明着不会违背嫪毐的命令,却格外擅长阳奉阴违,就是每件事都好像严格地照办了,又跟嫪毐预期地效果相差十万八千里。
比如此时此刻,知道的,这是押送嫌犯。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群官差正簇拥着镐池君出游呢。
嫪毐只好给他的门客、护卫使了个眼色。有些事还是得靠自己人。
赵琨很是惊讶地发现:赵濯已经跟官差打成一片了。不愧是咸阳城中一等一的败家子,在家能得父母的宠爱,百般纵容。在外边嘴甜起来,也能将七八尺的虬髯壮汉哄得晕了头,一口一个“濯郎君”,一群北方爷们故作温柔可亲的夹子音,谁懂啊?
赵琨一听就想笑。
赵濯还一本正经地承诺:“相逢就是有缘,以后诸位兄长有什么事,都可以来卫尉府找小弟说道说道。”
为首的捕头膀大腰圆,激动地直拍胸脯:“濯郎君够义气,俺们也识相。郎君放心,只要不是过堂审讯,在其他地方,俺一定上上下下打点好,看着镐池君,不叫杂七杂八的人乱来。”
嫪毐:“……”
他忽然感觉有点心梗。
已经可以望见咸阳县衙,赵濯一边走,一边将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摘下来,就连腰带里藏的金帛都一并取出来,解下大氅,一股脑地包起来,绑成一只包袱,塞给赵琨。
“我有经验,你进去以后,出手阔绰些,就能少吃点苦头。”
赵琨诧异地抬眸:“你哪来的经验?进去过啊?”
赵濯摸摸鼻子:“少时不懂事,穿小厮的衣裳在街头打群架,没报我爹的名字。就在这咸阳县衙,吃了两天牢饭。牢里冷的很,大氅你先凑合着用,我去给你备点东西,今晚送来。”
赵琨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快上车去,别冻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