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衿睨他,却没什么责怪的意思,倒是带着点无可奈何的纵容:“你当我不知道你同阿铃威胁了他一顿?小皇帝若是看到你,估计要以为我是去逼宫夺位的。”
季远之道:“你不想要?”
“不想,”萧子衿一丝犹豫都没,断然回绝,“我不适合那个位置。行军打仗都勉勉强强,若不是被迫无奈,我巴不得自己只当个闲散亲王。萧俞只要不自己找死,他的位置我不会动。”
“阿楠啊……”季远之吁了口气,长而卷的睫毛垂下,那丝让赵岭一惊的寒意瞬息从他眼底褪去,他又笑起来,“好了,我听你的。”
马车已在外头候着,赵岭进来通报了一声后就识趣地出去了,给二人留了单独的空间。
萧子衿转身将季远之略有些松散了的披风领口的纽扣解开重新扣好,低声道:“早些休息,不必等我。”
季远之刚想去握他的手,萧子衿已经转身匆匆忙忙地走了。
他的背影消失在了白墙之后,随后木车轮滚动的轻微声响隔墙传来,逐渐远去。
……
宫内。
萧俞睡眼惺忪地坐在书房椅子上,一下又一下地打哈欠,用右手拄着头才险险没直接睡趴在桌上。
福喜在门外时小声咳嗽了下提醒:“陛下,静王到。”
萧俞这才勉强打起精神,堆着笑起身迎接萧子衿:“皇叔,许久不见怎么看起来消瘦了不少?西北雪大,没冻着吧?”
萧子衿身上还带着冬日的森然寒气,推门进来时西北朔风呼啦从他身旁灌进了屋里,吹得烛焰都摇晃了下。
跟在后头的福喜赶紧关上了门,麻溜地站到萧俞身旁,扶着个大肚子,脸上笑眯眯的,甚是喜态。
冬日霜寒,御书房内提前放了几盆炭火,这会儿已经有些热乎,萧子衿解下披在身上的大氅,随手挂在椅背上:“天色太晚,陛下,臣便有话直说了吧——西北粮草不足,需要朝中拨银子了。”
“这……”萧俞脸上的笑一僵,“皇叔你也清楚,如今国库空虚年年亏损,真不是朕不想,实在是有心无力啊。如今西北穗州已夺回,荆州本就靠近十三部落,便是让给他们展我大元风度,也无不可,何必劳命伤财?”
萧子衿听得窝火:“所以陛下的意思是?”
萧俞有些心虚地用余光看了眼福喜。
福喜拍拍肚子,萧俞心下稍定。
“朕觉得吧,与其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荆州劳命伤财,不如就这样算了?”他小心翼翼地瞅了瞅萧子衿的脸色,一时间也看不出喜怒,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派使臣去谈个和,展现大元的大国风度,荆州那种不毛之地,就让给他们算了。”
萧子衿一肚子火,要不是看在他是皇帝的份上这会儿都要一巴掌打过去。
三言两语间荆州就成了他口中的“不毛之地”,随手就要送给十三部落,那些曾经死在荆州,被十三部落的马群踩踏而死的百姓呢?为了荆州抛头颅洒热血,马革裹尸的将士呢?
鄢都权贵声色犬马,夜夜笙歌,远在西北的荆州却只能作为边陲之地为两边留出一个缓冲地界,常年忍受着十三部落的骚扰、恐吓、威胁,生活在里面的百姓时时刻刻要担心自己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这就是他所说的无足轻重吗?
无足轻重的到底是荆州,还是荆州数万的百姓?
“陛下真是好肚量,”萧子衿皮笑肉不笑,“不如索性也将鄢都拱手相让吧?免得还得辛苦十三部落南下是吧?臣在西北听闻鄢都近日在查世家吞并百姓田宅、私扣下放灾款、偷运官盐倒卖、收受底层小官所赠贪污银两之事,现在如何了?”
萧俞尴尬地别开眼不敢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