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退潮和宽恕

被锤倒在地的鱼人大脑陷入短暂的空白，他用凹进去的眼睛看向吴常，咒骂道：

「该死，我达刚诅咒你们和那个贱人！你们一再亵渎大海，我主一定会让你们后悔的。」

吴常停住手里即将再次砸下的锤子，好奇道：「哪个贱人？」

自称达刚的鱼人吐出一口夹杂着尖牙的血水，含糊地说道：

「当然是你们奥格瑞人头顶上的主人。」

吴常眉头一挑，「你是说大圣母？」

达刚冷哼一声，身体再度膨胀，身高长至五米，他用喉咙和胸腔共鸣，发出低沉古老的呼声。

随着达刚的呼声传开，在场的布里弗岛民们痛苦地抱紧身体，他们的身体撑破粗布的衣服，沿着衣服破开的缝隙，能看到他们身上飞快长出鳞片。

吴常见状，并没有把珊瑚锤敲进达刚嘴里，强行打断鱼人的吟唱，而是站在一旁，放任对方施展。

现在并不是他的回合。

就在岛民们体内的鱼人诅咒被彻底引爆，向着鱼人转变时，淡金色光芒以艾琳为起点，向着四周扩散。

原本潮湿阴冷，被水汽染成深蓝色调的大教堂，在光芒下恢复色彩。

光芒所过，地面和墙壁上的积水瞬间蒸发，昏暗的烛火猛然旺盛，褪色的琉璃窗重新焕发光彩。

光芒照射到镇民身上，众人痛苦的颤抖顿时停止，脸上紧皱的五官缓缓舒展。

镇民们前一刻还置身冬日刺骨的海水，下一刻就躺在春天的草坪，沐浴温暖的阳光。

他们身上的鱼鳞在光芒下消融，颈部细长的缝隙和突起的双眼也随之恢复正常。

场中仅剩躺倒在地面的达刚，还保持着鱼人状态。

达刚的呼声没有停止，可任凭他叫破喉咙，场中也不会再有人应和他发生改变。

在岛民们愤怒的目光中，达刚就像没有搭档的动作片老师，自己叫着都觉得没意思。

象徵性用一个超低音收尾，他自己尴尬地闭上了嘴。

吴常在一边问道：「叫完了吗？」

达刚点头。

吴常挥舞珊瑚锤，再次把达刚的脑袋砸进地面。

「叫得真难听。」

达刚不甘地喊道：「你们到底是谁？！」

他之前已经认出了艾琳，在他印象中，艾琳只不过是大圣母的傀儡，一个失败品，最多只有半神水准。

可就在刚才，艾琳居然轻松将他这个正牌神明的诅咒净化，力量层次显然比她更高。

这让他无法理解。

除了艾琳以外，拿锤子的小子也格外异常，他没感觉到对方使用神力，却能光凭肉体砸伤他的神体。

这不是他所熟知的世界，他感觉在深海潜伏得久了，和外界有了代沟。

面对达刚的质问，吴常不语，只是一味挥锤。

对付眼前的杂鱼，他甚至懒得使用曼巴肘击，光凭蛮力和渎神者，就够将他砸成鱼丸。

达刚被砸得急了，再让吴常这麽砸下去，迟早真被他砸死。

「你们以为驱散了我的诅咒，就能让这座岛平安无事吗？我是我主的使者，对我动手，便是对我主不敬！必遭深海之灾！」

布里弗大教堂位于岛屿中央，远离海边，教堂又由厚重石材制成，十分隔音。

可就在此刻，众人耳边都听到海浪拍打礁石的声响，以及某些东西脱离海面，走向陆地的沉重脚步声。

布里弗岛海岸线周围，一名名身高超过三米的高大鱼人，乘着黑色的海浪来到岸边，他们抓着贝壳制成的利刃，眼中散发着嗜血的光芒。

活的信徒无法全盘接收，那便将他们化作血祭祭品。

他们已经接到了神明的指令，杀光岛上一切活物，然后将这座岛彻底沉入深海。

从布里弗码头登陆，最先踏入岛屿的鱼人们，由一只格外强大的个体带队。

他的名字叫恩斯特，在三桅帆船时代，曾是一名纵横海上的大海盗。

年轻时的他，不止一次遭遇过风暴和海啸，无论情况多麽疯狂，他都能驾驶着他的船脱离危险。

当他再一次回到自由港的地下酒馆，喊出「大海杀不死我！」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已经征服了海洋。

直到在一次寻宝时，遇到了鱼人。

在鱼人面前，拥有丰富海战经验的他，稚嫩得像个新兵蛋子。

随便一只鱼人都比他更强壮，水性更好，也更残忍。

二十只鱼人，就掀翻了他的船队，十条船，超过一千名手下，都永远留在了那片海域。

眼睁睁看着鱼人们将九条船当作祭品血祭，一个活口不留，恩斯特和他的手下们选择了投降，加入鱼人一族，一同信仰深海下的伟大存在。

在主的伟力之下，他和手下们都变为了鱼人。

虽然主的意思是暂时沉寂，不要闹出太多动静，但这些年他一直偷偷袭击海上船只，不断吞噬生命，壮大自身。

他开始变得强壮，比任何鱼人都强壮。

曾经在海中像戏耍孩童一样碾压他的鱼人，他现在只用一只手就足以战胜。

除了鱼人首领，海渊之神达刚以外，他已经是鱼人一族的最强者。

他在深海中看到了太多，也挑战过各种深海种族，现在他可以自信地说出那句，他征服了大海。

主和首领是海中之神，那他就是海中之王。

现在，海洋中的王者要回到陆地，让那些旱鸭子们尝尝他当年经历过的噩梦。

他很享受这种感觉，曾经淋过雨的人，必须要把所有路人的伞都掀了。

恩斯特带着三十几名最亲信，也是鱼人一族中最强大的手下，从布里弗码头登陆。

海面跟在他们身后，他们所过之处，都会被黑色的大海吞没。

当他们将岛上的反抗者全部杀死，将幸存者转化为鱼人，布里弗岛将彻底沉没。

恩斯特穿过码头，真正站在布里弗岛上。

他晃动身体，海水顺着鳞片流下，在脚下形成一片积水。

下一刻他脚下一空，落入一片海水之中。

排除他踩塌地面，坠入海面的可能后，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有人在用海水来对付他。

发现这一情况的恩斯特差点笑出了声，开什麽玩笑，对方不知道他是鱼人吗？

除了主的寝宫，他连最深的海沟都进入过，什麽海域他没见过？进入水中，他简直像回到家一样。

但没等多久，他就发现不对，他还真没见过眼前这片海域。

这里充斥着最纯粹的黑暗。

鱼人的眼睛结构特殊，能看到光都无法射入的海底，却在这片海域什麽都无法察觉。

不仅是视觉，听觉丶嗅觉和触觉都在丧失。

说是海域，更像是一团虚无。

更让他慌乱的是，在耳边声音逐渐消失之后，他开始听到来自体内的声音。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声丶血液流动声，呼吸时气体在体内游走声。

最后，他听到自己脑子在说话。

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难以理解。

在被自己大脑逼疯之前，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从未征服过大海，在将他困入这片海域的敌人面前，他还差得远。

甚至比他还是人类时，第一次遇到鱼人一族的差距还要夸张。

「大人，饶我一命，我愿意投降！」

「我做什麽都可以，只要让我活下去！」

这便是海盗，投降不丢人，死了才丢人。

人都有失败的时候，能叫出名号的传奇海盗王，都有失败的时候，其中还有不少被捉住沦为奴隶，或是差点被海军挂上绞刑架。

他们能成为传奇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强，海上经验多丰富，而是在失败之后能活下来。

回应恩斯特的，是无尽的沉默和黑暗。

就在他已经放弃，准备听从脑海中的声音，自我了断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嘴里一痛，紧接着一股大力传来，拽着他快速移动。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脱离了那片漆黑的海域，回到布里弗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