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雪里。
门开了,他迈步,将那滴泪踩在了脚下。
大病一场。
他在榻上躺了一个月,那个时代,一场风寒都能要了人命,他不知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只知道自己昏昏沉沉,浑身疼痛难忍,他睁着眼睛时,仿佛看见了鬼门关,闭上眼,又噩梦连连。
等到他病将痊愈,本就瘦弱的身体更加消瘦,下巴都瘦出了尖。
秦穆公派人送了许多东西过来,也亲自来看过一回,拉着他的手,安抚了一番。姬赢看得出他的真情实感,若是自己病死秦国,穆公才真是得不偿失。
等到他病愈,就立刻差人去回禀穆公,当天午时,穆公就来了质子府,身后跟着夫人伯姬,姬赢从塌上起身,正要行礼,被穆公拦住。
他笑着说道:“痊愈便好,后日寡人在宫中设宴,公子定要前来。”
姬赢正要说话,看见了穆公身后的少年。
那少年一双眼正肆无忌惮地打量他,漆黑张扬的眸子里似乎闪烁着某种恶意和算计。
想起那夜的惊险,他下意识抖了一下,这一下被穆公察觉,连忙询问道:“身体依然不适?”
姬赢垂下眸子,谦卑道:“并无不适。”
他张张嘴,口齿间咬字有些艰涩,他说出了那个名字:“圉,定当赴约。”
穆公很满意,又说了些好话,真如一个长辈那般,他安静听着,偶尔捧一捧,做足了寄人篱下该有的样子。
等穆公终于离去,他精神已经疲乏不堪,躺在塌上闭目歇息,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忽然间,他呼吸一顿,睁开眼,转头,看向房内。
一道身影站在榻前两三步的距离,一双眼睛正看着他,不知在想什么。
他那时实在虚弱,方才心神已经全部耗费在对付穆公上,此时竟然忘了伪装忘了伪装自己该有的从容与镇定。
他猛地坐起身,撑着榻向后躲,警惕地望着那个留下的少年。
他那时并没注意自己的仪态,后来想起,大约应该像是被猫盯上的雏鸟,茫然,愚蠢,无力反抗。
他面色苍白,看着那少年,戒备着,一句话也不说。
少年若有所思看着他,少顷,轻轻勾起唇,讥讽道:“你真是同你父亲一般胆小懦弱,君主如此,晋迟早会被秦国马蹄踏平。”
姬赢并不在乎晋是否会亡,也不在乎谁会做齐桓公后的第二位霸主,他只想活着。
他看着少年一步步走近,手中紧紧攥着自己的白衣。
少年信步走到榻前,抬手,缓缓探向他稚气的脸颊。
姬赢已经避不可避了,他闭上了眼睛。
“嗡”
一阵蜂鸣在耳侧响起,姬赢霎时睁开眼。
手背一阵刺痛,他低头看去,就见一只蜂落在上面,蜂很小,触角细长,蛰人很疼,疼得他冒了冷汗。
他挥手赶走蜜蜂,抬头看去,就见少年已经走到门口,说话声传了过来:“公子来秦,我还没送过见面礼,秦国的细腰蜂,望公子喜欢。”
说罢,抬步,昂首离开了质子府。
他的手上起了一个大包,每日火灼一样疼痛,日夜不能安眠他本来也不能安眠,只是这样更加痛苦。
他看着那个大包就会想起那个少年的脸,心中顿时一阵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