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暖烘烘地烤着黄土地,地皮渐渐干了,外面开始有了人声。
崔金子站在牲口棚边上喂羊和驴,小黑狗从羊肚子上爬下来,跑了过来。
他耳朵听不见,所以大门开了,来了人都不知道。
小黑狗在他脚下蹭,软乎乎的毛腻着他黑布鞋上赤裸的脚踝。
崔金子想要弯腰抱它起来,就见它忽然竖起毛向门口方向龇牙。
他转头看过去,看见了一群人。
握着轻草的手轻轻收紧,清澈的眸子里一片死寂。
他望着那个握着棍子气势汹汹走进来的中年男人,还有三三两两站着,往这边打量窃窃私语的村民,挪动步子,往前踏出一步。
“裴赢,我亲眼看见你捅了小哑巴的屁眼,是汉子就认了,当着他们的面,你说是不是?”
大门口,那个曾被裴赢打过一顿的二流子抱着膀子往这儿看,嘿嘿笑着喊道。
崔金子迟钝地转头,就见裴赢在他身后两步外。
他脸色沉静,右手握着劈柴的斧头,走到了崔金子身边。
崔田已经走过来了,他脸色非常难看,平日里看着老实憨厚的人此时咬着牙根,眼睛凶狠地瞪向崔金子。
他瞪着崔金子,却没看裴赢。
崔金子手脚开始发凉,来自骨子里的恐惧本能让他开始发抖。
可他没动,也没躲,他侧头看着裴赢,等他说话。
他直直地看着他粗糙的薄唇,他很害怕,他的心飘着,像即将断线的风筝,一不留神就会被风撕碎。
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看着,都是平常人,再多的情义也经不起嘴唇的轻轻一碰。
他觉得这个汉子会把他给推出去,撇清关系,这个可能占据他心里的一大部分,他想亲眼看着。
他要是以后能活下去,也得靠今时今日对他的这份恨撑着。
深夏,雨过天晴的土腥气和热烘烘的太阳一起裹在人身上,带起汗湿的潮。
“崔小土,”崔田厉声道:“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我和他,”裴赢脊梁挺直,一字一句开口:“是一个被窝里睡觉的关系。”
一滴泪顺着眼眶砸落在泥泞的地上,崔金子低下了头。
他小看了裴赢,小看了这个黄土高原上长起来的顶天立地的汉子。
手被握住了,一只黝黑粗糙的手,那双干农活握锄头的大手严严实实包住了他。
风也从那面来。
门口那群人没说话,都抻着脖子往这儿看,那个二流子哈哈大笑起来,指着他们的鼻子,大声喊:“我就说那晚上看见你们搞破鞋。”
崔田攥着棍子的手一僵,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以后还要在这个村子里生活,不能丢了面子。
他脸色阴晴变换得飞快,忽然伸手,攥住了崔金子的胳膊,闷声呵斥:“跟我回家。”
崔金子疼,也怕,他拼命往后抽手,小黑狗龇起了牙,旺呜一口咬在了崔田露着的小腿上。
狗长牙了,很锋利,直接嵌进了血肉里。
崔田骂了一声,狠狠踢了一脚,小狗摔进棚子里头,瘫在地上,呜呜哀嚎,一时起不来。
崔金子焦急地看那小黑狗,低下头,狠狠一口咬在了崔田的手腕上。
这一口是带着咬下一口肉的狠劲儿去的,崔田疼得举起棍子就要砸他的头,裴赢拿着斧头稳稳格住了。
“回家?”裴赢声音低沉,隐约带着凶狠的压迫:“回去你好把他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