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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羊,混浊的眼珠盯着崔金子,像是在等他自己下来。

裴赢抬起手,放下了他头上的红盖头。

“从哪里买的?”裴赢开口问。

崔田爬起来,恼怒道:“我只管给钱,知道那个做什么用?”

裴赢眸色很冷,盯着他,像盯一个死人。

崔金子比他弟妹大那么多,崔田夫妇年纪又那么大,是老来得子,所以先前买了崔金子,裴赢猜得没什么偏差。

路上人多了起来,有的在说话,有的在谩骂,还有人在笑。

那些声音太嘈杂热闹,像一张张皮影,演成了众生相。

裴赢听得见,崔金子看不见。

他的耳朵聋了,聋了也好,他活在这世上清清静静,红的盖头蒙上他的眼,他就不知道旁人说什么,那些不堪的话,由这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扛着。

他们一路走啊走着,走在了高高的黄土梁上。

红盖头盖在小哑巴头上,干干净净的白鞋穿在脚上,这一路并不冷清。

陕北男人脚踏踏实实踏在路上,高声唱着信天游,声音穿透这道道黄土梁,纯朴又豪爽。

他唱唱着“三十里名沙二十里水,五十里路上看一回你。”

呼出的气灼热了初冬,天上的明月照在脚下,照耀山河万里。

崔金子掀起盖头,看向那夜色里的一道道黄土梁,粗犷的风迎面吹来,天地大得没边。

他从男人背上下来,白鞋踩在了实地上,又悄悄把盖头蒙上,裴赢伸出双手,小心把它掀开。

掀开时,看见了一抹甜甜的笑。

高原的风里,那个沉闷的男人也笑了起来,呵出热气,说:“跟着我,就别悔了。”

崔金子咧着嘴笑,重重点了头。

崔金子有些事没告诉过裴赢,这些话他大概一辈子留在心里,不让他知道。

那就是,他最初时不喜欢裴赢,跟他睡了觉也不喜欢,他喜欢他的西瓜,喜欢他的炕,喜欢他送给自己的东西,他有两个头旋儿,心眼坏,他哄着他,来换取那些东西。

他不喜欢凶悍冷漠的人,可后来,他最喜欢裴赢,喜欢他的宽厚与柔情,喜欢他握着自己手的温度……他有好多喜欢,这辈子都喜欢不完。

风沙吹过高原,他们牵着倔驴,背对着那些谩骂与污秽,挺直腰杆,离开了黄土高原。

后来,听说他们又回去了。

后来的黄土高原又起了风,黄色的河水翻涌奔腾,他们回到了那片土地,贫瘠的黄土地上梯田苍绿,树木拔地而起,风调雨顺,风再带不起黄沙。

他们开着好车来的,被当地的领导们引着一起现在高高的梁上向远看。

他们种了很多树,树长起来很高很高,就像那年西瓜地里许下的愿。

村子里头人已经不多了,年轻的早已去谋生,剩下些不舍得老房子的还留在里面。

那院子的大门还锁着,黄土窑洞被风雨摧破,塌了一角下来,院子里长满绿色青草,那棵歪脖柿子树枝叶繁盛。

那个穿着白鞋、白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口向里看。

身后有人叫他:“老婆。”

他转回头,耳朵上挂的东西帮他听清了话。

“吃西瓜。”那个挺拔英俊的男人发上已经染了霜色,岁月沉淀出的稳重透过了他穿着笔挺的西装,他说:“今年的西瓜甜,能卖个好价钱。”

白西装的男人笑了起来,他笑起来时太阳都明亮了几分,轻轻点头,向他走了过来。

蓝色天空上有飞鸟划过,大门口有人拄着拐杖路过,向里看。